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米兰·昆德拉作品系列·2022版)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米兰·昆德拉作品系列·202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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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
Month
ISBN
9787532789887
Week
BookId
43896728
ReadingTime
6时18分
Status
读完
Author
米兰·昆德拉
Rating
88.7%
Sort
1660912825
Year

1

💡
正因为史书上谈及的是一桩不会重现的往事,血腥的岁月于是化成了文字、理论和研讨,变得比一片鸿毛还轻,不再让人惧怕。

2

💡
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

3

💡
他越来越责备自己,但最终还是对自己说,说到底,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非常正常的:人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该要什么,因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来生加以修正

4

💡
托马斯当时还没有意识到,比喻是一种危险的东西。人是不能和比喻闹着玩的。一个简单比喻,便可从中产生爱情。

16

💡
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人的伟大在于他扛起命运,就像用肩膀顶住天穹的巨神阿特拉斯一样。

2

💡
产生特蕾莎的这一情景,粗暴地显示了肉体和灵魂之间不可调和的两重性——这一人类根本的体验。从前,人们总是惊恐地听自己胸膛深处传出有节奏的咚咚声,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当然不会把自己完全等同于像肉体那样奇异、陌生的东西。肉体是囚笼,里面有个东西在看、在听,在害怕,在思索,在惊奇;这东西在肉体消失之后还在,还残存,它就是灵魂。

9

💡
偶然性往往具有这般魔力,而必然性则不然。为了这一份难以忘怀的爱情,偶然的巧合必须在最初的一刻便一起降临,如同小鸟儿一齐飞落在阿西西的圣方济各[插图]的肩头。

11

💡
她到托马斯家去的那天,胳膊下夹着一本小说,在这本小说的开头,写安娜和沃伦斯基相遇的情况就很奇特,他们相遇在一个火车站的站台上,那儿,刚刚有一个人撞死在火车下。小说的结尾,则是安娜卧在一列火车下。这种对称的布局,同样的情节出现在开头和结尾,看来或许极富“小说味”。是的,我承认,但唯一的条件,就是这种小说味对你来说并不意味着“虚构”、“杜撰”,或者“与生活一点不像”。因为人生就是这样组成的。人生如同谱写乐章。人在美感的引导下,把偶然的事件(贝多芬的一首乐曲、车站的一次死亡)变成一个主题,然后记录在生命的乐章中。犹如作曲家谱写奏鸣曲的主旋律,人生的主题也在反复出现、重演、修正、延展。安娜可以用任何一种别的方式结束生命,但是车站、死亡这个难忘的主题和爱情的萌生结合在一起,在她绝望的一刹那,以凄凉之美诱惑着她。人就是根据美的法则在谱写生命乐章,直至深深的绝望时刻的到来,然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因此我们不能指责小说,说被这些神秘的偶然巧合所迷惑(例如,沃伦斯基、安娜、站台和死亡的巧合,贝多芬、托马斯、特蕾莎和白兰地的巧合),但我们有理由责备人类因为对这些偶然巧合视而不见而剥夺了生命的美丽。

14

💡
自学者和学生的区别,不在于知识的广度,而在于生命力和自信心的差异。

17

💡
也就是要她与那些没有灵魂的人结为一体。在她软弱的时刻,她真忍不住想回应这声呼唤,回到母亲的身边去。她忍不住想从肉体的甲板上召回灵魂的船员;想下去跟母亲的那些女友坐在一起,当有人放了个响屁时跟着她们一起哈哈大笑;想赤裸着身子和她们一起绕着游泳池一边走一边唱。
✍️
太深刻了,懂了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被一无所知诱惑,恐高不是害怕高而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跳下去的欲望。
也就是要她与那些没有灵魂的人结为一体。在她软弱的时刻,她真忍不住想回应这声呼唤,回到母亲的身边去。她忍不住想从肉体的甲板上召回灵魂的船员;想下去跟母亲的那些女友坐在一起,当有人放了个响屁时跟着她们一起哈哈大笑;想赤裸着身子和她们一起绕着游泳池一边走一边唱。

20

💡
表面是清晰明了的谎言,背后却是晦涩难懂的真相。

22

💡
照相机充当了特蕾莎的机械眼,用来观察托马斯的情妇,同时又成了面纱,遮着特蕾莎的脸。

25

💡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因为虚荣而野心勃勃的人。她所要的一切,就是逃离母亲的世界。

26

💡
面对强力,人总是软弱的,即使拥有杜布切克那样健壮的身体。这份软弱曾令她憎恶,让她作呕,把她赶离了祖国,可此时突然间吸引着她。她明白她属于那些弱者,属于弱者的阵营,属于弱者的国家。她应该忠于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弱者,因为他们弱得说话都透不过气来。
💡
那一刹那,她是想说:“我要你变得软弱。要你跟我一样软弱。”

27

💡
卡列宁是他们的生活之钟。在沮丧绝望的时刻,特蕾莎想,为了这只狗也必须坚持住,因为它比她还要软弱,也许比杜布切克、比她那被抛弃的祖国还要软弱。

28

💡
她渴望做点什么,以免再走回头路。她恨不得猛然抹去过去的这七个年头。这就是眩晕,一种让人头晕眼花的感觉,一种无法遏止的坠落的欲望。
💡
我可以说眩晕是沉醉于自身的软弱之中。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却并不去抗争,反而自暴自弃。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便会一味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2

💡
假若人还年轻,他们的生命乐章不过刚刚开始,那他们可以一同创作旋律,交换动机(像托马斯和萨比娜便交换产生了圆顶礼帽这一动机),但是,当他们在比较成熟的年纪相遇,各自的生命乐章已经差不多完成,那么,在每个人的乐曲中,每个词,每件物所指的意思便各不相同。

3

💡
面对一种强加给我们的状态,萨比娜想,就必须找到一种相适应的态度。在她看来,对生来是女人这一事实进行反抗,与以之为荣耀一样,是荒唐的。
✍️
是的,太愤怒和太骄傲一样愚蠢。
面对一种强加给我们的状态,萨比娜想,就必须找到一种相适应的态度。在她看来,对生来是女人这一事实进行反抗,与以之为荣耀一样,是荒唐的。
💡
可到底什么是背叛?背叛,就是脱离自己的位置。背叛,就是摆脱原位,投向未知。萨比娜觉得再没有比投身未知更美妙的了。
💡
极端标志着生命的终极之界,极端主义的激情,不论是政治上的,还是艺术上的,都是一种改头换面的对死的渴望。
💡
凡寻求无限者,只需闭上双眼!)

4

💡
捷克之魂的精髓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抔灰烬罢了。这些人的共同之处,不过是他们的失败和相互的斥责。
💡
我们已知道答案:当初背叛父亲,她脚下展开的人生就如同一条漫长的背叛之路,每一次新的背叛,既像一桩罪恶又似一场胜利,时刻在诱惑着她。她不愿固定在自己的位置上,决不!她决不愿一辈子跟同一些人为伍,重复着相同的话,死守着同一个位置!这就是为什么她反而为自己的不公正而兴奋。过分的激烈并没有让她不舒服。相反,萨比娜觉得自己刚刚获得了一次胜利,仿佛某个看不见的人在为她鼓掌叫好。

5

💡
她想跟他们说,在一切入侵、占领之下,掩盖着另一种更为本质,更为普遍的恶;这种恶的表现,便是结队游行的人们挥舞手臂,异口同声地呼喊着同样的口号。
💡
弗兰茨摇头答道:“在富裕的社会里,人们用不着去干体力活,从事的都是脑力活动。大学越来越多,学生也越来越多。为了获取文凭,他们得找到论文题目。题目是无限的,因为一切都可以论述。档案馆里堆的那一捆捆发黑的论文,比墓地还要凄惨,即便到了万灵节,也不会有人去看一眼。文化就在大批的制造、言语的泛滥、数量的失控中逐渐消亡。相信我,在你原来的国家的一部禁书,就远远胜过在我们的大学里随口乱喷的亿万言。”

7

💡
从此,她明白了,美就是被背弃的世界。只有当迫害者误将它遗忘在某个角落时,我们才能与它不期而遇。美就隐藏在五一节游行的场景背后。要发现美,就必须把那场景击破。
💡
她问:“那你为什么不偶尔用用你的力量对付我呢?”“因为爱就是放弃力量。”弗兰茨温柔地回答。萨比娜明白了两件事:其一,这句话很动听而且是真心话;其二,说了这句话,弗兰茨在情欲里便威风不再。

8

💡
她将不再是萨比娜,而要被迫扮演萨比娜这个角色,并且找到扮演的方式。爱情一旦公之于众会变得沉重,成为负担。一想到这儿,她就已经直不起腰来。

9

💡
萨比娜的人在不在根本不像他所以为的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的生命当中留下的那道灿烂而神奇的印迹,无人可以夺走。

10

💡
她的悲剧不是因为重,而是在于轻。压倒她的不是重,而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
萨比娜感觉自己周围一片虚空。这虚空是否就是一切背叛的终极?直至此时,她显然仍未明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追求的终极永远是朦胧的。
💡
期盼嫁人的年轻女子期盼的是她完全不了解的东西。追逐荣誉的年轻人根本不识荣誉为何物。赋予我们的行为以意义的,我们往往对其全然不知。萨比娜也不清楚隐藏在自己叛逆的欲望背后的究竟是什么目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目的就是这个吗?
💡
萨比娜不明白,为什么亡者会想让那些仿制的宫殿压在自己头上。这座公墓就是个石化的名利场。公墓里的众生根本没在死后变得清醒起来,反倒比生前更为痴癫。他们在铭碑上夸耀着自己的显赫。这儿安息的不是父亲、兄弟、儿子或祖母,而是名流、政要和头衔及荣誉加身的人物,哪怕只是个小职员,也要在此摆出他的身份、级别、社会地位——即他的尊严——供人瞻仰。

1

💡
对卡列宁来说,醒来那一刻是纯粹的幸福:它天真而又傻呵呵地为还在这世上感到惊讶,真是满心的欢喜

4

💡
集中营,就是日日夜夜,人们永远挤着压着在一起生活的一个世界。残酷和暴力只不过是其次要特征(而且绝非必然)。集中营,是对私生活的彻底剥夺。

6

💡
当然。即使特蕾莎一点都不像特蕾莎了,在她体内,始终是一个灵魂,它只能惊恐万状地看着她身体的变化。那么,在特蕾莎和她的身体之间有何联系呢?她的身体对特蕾莎这个名字总该拥有一点权利吧?如果身体没有这个权利,那么这个名字又归属于什么?只能属于一种无形的、非物质的东西。
💡
因为真正严肃的问题,是孩子能提出来的问题。只有最天真的问题才真正是严肃的问题。这些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没有答案的问题是一道令你无路可走的障碍。换言之,正是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标志着人类可能性的局限,划出我们存在的疆界。

17

💡
因为刺激灵魂的,正是身体对她意愿的不由自主的叛逆,正是其对这一叛逆的参与。

21

💡
特蕾莎知道,爱情诞生的时刻就像这样:女人无法抗拒呼唤她受了惊吓的灵魂的声音,男人无法抗拒灵魂专注于他声音的女人。在爱情的陷阱面前,托马斯从来不是安全的,特蕾莎只能每时每刻为他担惊受怕。
💡
她能有什么武器呢?只有忠贞。她的忠贞,她从一开始,从第一天就给了他,仿佛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以给他。他们的爱情是一座不对称的奇特建筑:它建立在托马斯对特蕾莎之忠贞的绝对信念上,就像一座庞大的宫殿仅基于唯一的一根圆柱子。

25

💡
要逃避痛苦,最常见的,就是躲进未来。在时间的轨道上,人们想象有一条线,超脱了这条线,当前的痛苦便不复存在。

26

💡
然而,母亲的家布及全世界,随时随地会抓住她。特蕾莎无处可逃。

28

💡
爱情就像是帝国:它们建立在信念之上,信念一旦消失,帝国也随之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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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看看伏尔塔瓦河。她想站在河岸上,久久地望着河水,因为看着流动的河水,可以让人心静,可以消除人的痛苦。河水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在不断流淌,人间的故事就在河边发生。它们发生,第二天就被遗忘,而河水依旧在不停地流淌。

2

💡
罪恶的制度并非由罪人建立,而恰恰由那些确信已经找到了通往天堂的唯一道路的积极分子所建立。他们大无畏地捍卫这条道路,并因此而夺去了许多人的生命。但若干时间以后,事情变得无比清晰明了,原来天堂并不存在,而那些积极分子也就成了杀人凶手。
💡
托马斯常常听到人们声嘶力竭地为自己灵魂的纯洁性进行辩护,他心里想:由于你们的不知,这个国家丧失了自由,也许将丧失几个世纪,你们还说什么你们觉得是无辜的吗?你们难道还能正视周围的一切?你们难道不会感到恐惧?也许你们没有长眼睛去看!要是长了眼睛,你们该把它戳瞎,离开底比斯!

4

💡
第一种人高兴,是因为一旦懦弱成风,他们曾经有过的行为便再也普通不过,因此也就给他们挽回了名誉。第二种人则把自己的荣耀看作一种特权,决不愿放弃。为此,他们对懦弱者心存一份喜爱,要是没有这些懦弱者,他们的勇敢将会立即变成一种徒劳之举,谁也不欣赏。
💡
大家都对他这么感兴趣,这叫他十分不舒服,那感觉就好像面对人群的挤压,又像是在噩梦中遇到一帮家伙要剥我们的衣衫。

7

💡
要是能有什么方法把人分成不同类别的话,那么最佳的分类尺度莫过于个人内心深处的渴望,将人们引入不同的职业并终身从事。

8

💡
一句话,若出自于康德,哪怕是一声“早安”,要是说得到位,听起来也可能像是一个形而上学的命题。
💡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由轻到重(也就是巴门尼德的正负变化之说)的例子。奇怪的是,我们似乎并没对这样的转变表示出惊讶。如果倒过来,贝多芬将严肃的四重奏变成关于登普金还钱的无聊笑话的四重唱,想必定会引起我们的愤怒。然而这却是符合巴门尼德精神的,因为他把重变成了轻,把负变成了正!最初(作为一支没完成的短曲)表现了伟大的形而上学的真理,而最终(作为完成了的作品)却只是再无聊不过的玩笑?!我们已经再也不会像巴门尼德那样思考了。
💡
于是在他身上产生了一种对改变的深切渴望,渴望按照巴门尼德的精神,把重变为轻。我们还记得当初他片刻内就作了决断,永世不见第一任妻子和他的儿子,而且当他得知父母与他断绝关系,反倒松了口气。要推开那试图压到他身上的沉重责任,推开那“es muss sein”,除了采取这突然且不合常理的举动,还会有什么呢?
✍️
我也时常想变得轻一点,如果这些都没有,会怎样呢?
于是在他身上产生了一种对改变的深切渴望,渴望按照巴门尼德的精神,把重变为轻。我们还记得当初他片刻内就作了决断,永世不见第一任妻子和他的儿子,而且当他得知父母与他断绝关系,反倒松了口气。要推开那试图压到他身上的沉重责任,推开那“es muss sein”,除了采取这突然且不合常理的举动,还会有什么呢?
💡
要去看一看当一个人抛弃了所有他一直都以为是使命的东西时,生命中还能剩下些什么。
💡
在这之前,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不在乎带来的快乐。以往每当手术没有如他所愿,出了问题,他就会绝望,会睡不着觉,甚至对女人都提不起兴致。职业的“es muss sein”就像吸血鬼一样吸他的血。

9

💡
“我”的独特性恰恰隐藏在人类无法想象的那一部分。我们能够想象的,仅仅是众人身上一致、相同之处。个别的“我”,区别于普遍,因此预先猜不出,估不了,需要在他者身上揭示它,发掘它,征服它。
💡
他迷恋的不是女人,而是每个女人身上无法想象的部分,换句话说,就是使一个女人有别于他者的百万分之一的不同之处。
💡
所以,促使托马斯追逐女性的不是感官享受(感官享受像是额外所得的一笔奖赏),而是征服世界的这一欲念(用解剖刀划开世界这横陈的躯体)。

10

💡
追逐众多女性的男人很容易被归为两类。一类人在所有女人身上寻找他们自己的梦,他们对于女性的主观意念。另一类人则被欲念所驱使,想占有客观女性世界的无尽的多样性。

12

💡
大脑中有一个专门的区域,我们可称之为诗化记忆,它记录的,是让我们陶醉,令我们感动,赋予我们的生活以美丽的一切。
💡
我已经说过,隐喻是危险的。爱由隐喻而起。换言之:爱开始于一个女人以某句话印在我们诗化记忆中的那一刻。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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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与恶的界限极其模糊。我不要任何人受到惩罚,这不是我的初衷。惩罚一个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人,是野蛮的行径。

15

💡
他就产生于这一形象。就像我曾说过的,小说人物不像生物那样诞生自母体,而是产生于一种情境,一个语句,一个隐喻。隐喻中包含了一种处于萌芽状态的人生的基本可能性,在作家的想象中,它只是还未被发现,或人们还未论及它的实质。
💡
小说不是作家的忏悔,而是对于陷入尘世陷阱的人生的探索。
💡
人只能活一回,我们无法验证决定的对错,因为,在任何情况下,我们只能做一个决定。上天不会赋予我们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生命以供比较不同的决定。
💡
历史和个人生命一样轻,不能承受地轻,轻若鸿毛,轻若飞扬的尘埃,轻若明日即将消失的东西。

16

💡
只有在这种乌托邦式的前景中,悲观和乐观的概念才具有一定意义:凡认为人类历史在五号星球上会变得不那么血腥的,为乐观主义者。凡不这样认为的,则为悲观主义者。

17

💡
当托马斯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很喜欢儒勒·凡尔纳[插图]的一本很有名的小说,叫作《两年假期》。的确,两年是假期的极限。而他都快擦了三年的玻璃了。

19

💡
绝望攫住了整个国家,控制并压垮了一个个肉体,一直渗透到了灵魂
💡
然而世界是如此丑陋,没有人会愿意起死回生。

21

💡
他想要休假,摆脱一切的势所必然,摆脱所有的“es muss sein”。

22

💡
如果兴奋是造物主用以取乐的一种机制,相反,爱情则是只属于我们的,我们凭借着它逃脱造物主的控制。爱情,就是我们的自由。爱情超越了“es muss sein”。

23

💡
托马斯知道,此时,特蕾莎正在一架飞得高高的、飞在星星上面的飞机里,透过舷窗往外看。

2

💡
如果打入地狱与享有特权是唯一且同一的,如果高贵和粗俗之间没有丝毫区分,如果上帝之子可以因粪便而遭人指责,那么人类存在就会失去其整个维度,成为不能承受之轻。

3

💡
粪便是比罪恶还尖锐的一个神学问题。上帝给人类以自由,因此可以断言上帝不该对人类的种种罪行负有责任。但是粪便的责任,得由人类的创造者独自来完全承担。

5

💡
就其根本而言,媚俗是对粪便的绝对否定;无论是从字面意义还是引申意义讲,媚俗是把人类生存中根本不予接受的一切都排除在视野之外。

6

💡
令她反感的,远不是世界的丑陋(城堡被改造成马厩),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换句话说,也就是媚俗。

7

💡
但在这一刻,萨比娜仿佛看到参议员站在布拉格一个广场的主席台上。他脸上挂着微笑,与共产党国家领导人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对脚下游行队伍中同样微笑着的民众发出的微笑一模一样。

8

💡
媚俗让人接连产生两滴感动的泪滴,第一滴眼泪说:瞧这草坪上奔跑的孩子们,真美啊!第二滴眼泪说:看到孩子们在草坪上奔跑,跟全人类一起被感动,真美啊!只有第二滴眼泪才使媚俗成其为媚俗。人类的博爱都只能是建立在媚俗的基础之上。

9

💡
媚俗,就是所有政治家,所有政治运动的美学理想。在一个多种流派并存、多种势力互相抵消、互相制约的社会里,多少还可以摆脱媚俗的专横;个人可以维护自己的个性,艺术家可以创造出不同凡响的作品。但是在某个政治运动独霸整个权力的地方,人们便一下置身于极权的媚俗之王国。
💡
我说“极权”,那是因为有损于媚俗的一切,必被清除出生活:任何个人主义的表现(因为任何的不协调,就是啐在笑吟吟的、博爱之脸面上的一口痰)、任何怀疑(因为一个人往往从怀疑一个最小的细节开始,最终会怀疑生活本身)、任何嘲讽(因为在媚俗之王国,一切都要严肃对待),甚至是抛弃家庭的母亲,爱男人胜于爱女人的男人,都是有损媚俗的行为,因为这就威胁着那句神圣不可侵犯的口号:“多生多育。”

10

💡
在现实的世界里,是可以生存的。理想世界一旦实现,在那个到处是愚蠢的笑脸的世界里,她恐怕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过不了一周,她就会因恐惧而死。
💡
媚俗是遮盖死亡的一道屏风。

11

💡
在极权的媚俗之王国,总是先有答案并排除一切新问题。所以极权的媚俗的真正对手就是爱发问的人。问题就像裁开装饰画布的刀让人看到隐藏其后的东西。
✍️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在极权的媚俗之王国,总是先有答案并排除一切新问题。所以极权的媚俗的真正对手就是爱发问的人。问题就像裁开装饰画布的刀让人看到隐藏其后的东西。
💡
人们总想以自己的生活制造媚俗,要摆脱它,得付出多少艰辛,令人绝望。

12

💡
在媚俗被当作谎言的情况下,媚俗必定处于非媚俗的境地。媚俗一旦失去其专横的权力,它就像人类的任何一个弱点一样令人心动。因为我们中没有一个是超人,不可能完全摆脱媚俗。不管我们心中对它如何蔑视,媚俗总是人类境况的组成部分。

13

💡
媚俗的根源就是对生命的绝对认同。

21

💡
弗兰茨是对的。我想起了那位在布拉格组织签名请愿运动、要求赦免政治犯的记者。他很清楚这种请愿运动帮不了犯人,其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真的就能释放那些犯人,而是为了明白仍然有人无所畏惧。他所做的也近乎是在演戏,但他没有别的可能。在行动和演戏之间,他别无选择。他唯有一种选择:要么演戏,要么什么也不干。在某些情况下,人注定要演戏。他们与沉默势力的抗争(反对河对岸的沉默势力,反对变成无声的窃听器藏在墙中的警察),是一个剧团向一支军队发起的战斗。

23

💡
我们全都需要有人注视我们。
💡
那就是托马斯将目光投向他的生命。

25

💡
特蕾莎和托马斯死于重之征兆。而她却想死于轻之征兆。她会比空气还轻。据巴门尼德,这正是由负变为正。

29

💡
在被遗忘以前,我们会变为媚俗。媚俗,是存在与遗忘之间的中转站。

1

💡
当农民不再是土地的主人,而只是一名被雇来种地的职工时,他就不再依恋这片家园和自己所从事的工作,他一无所有,因而也不惧怕会失去什么。

2

💡
人类就像寄生于人体的涤虫那样,靠母牛寄生:他们像蚂蟥紧叮着母牛的乳房。人类是母牛的寄生虫,这也许是非人类从他们的动物学角度给人类下的定义。
💡
过了一年,积聚起的所有仇恨(首先拿动物做试验),都转向了真正的目标:人类。开除、逮捕、审判开始了。牲畜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
人类真正的善心,只对那些不具备任何力量的人才能自由而纯粹地体现出来。人类真正的道德测试(是最为彻底的测试,但它处于极深的层次,往往不为我们注意),是看他与那些受其支配的东西如动物之间的关系如何。人类根本的失败,就是这方面造成的,其为“根本”,是因为其他的一切失误均由此而产生。
💡
尼采正从都灵的一家旅店出来。他看见门口有一匹马,车夫正用鞭子在抽打。尼采走到马跟前,不顾眼前的车夫,一把抱住马的脖子,大声哭泣起来。
💡
我喜欢的就是这个尼采,我也同样喜欢特蕾莎,那个抚摸着躺在她膝头、得了不治之症的狗的头的姑娘。我看见他俩并肩走着:他们离开了人类的道路,而人类,“大自然的主人和所有者”,在这条路上继续向前走。

3

💡
特蕾莎说得很伤心,可他们也许没有意识到,他们依然那么幸福。他们幸福,并不是全然没有忧伤,而是因为忧伤的缘故。他俩牵着手,眼前浮现出同一幅画面:体现着他们十年生活的卡列宁正瘸着腿走在路上。

4

💡
伊甸园的生活不同于那将我们引向未知的直线赛跑,也不是一次历险。它是在已知的事物中间循环移动。它的单调并非厌烦,而是幸福。
💡
只要人生活在乡下,置身于大自然,身边拥簇着家畜,在四季交替的怀抱之中,那么,他就始终与幸福相伴,哪怕那仅仅是伊甸园般的田园景象的一束回光。
💡
对伊甸园的怀念,就是人不想成其为人的渴望。
💡
女人的月经令特蕾莎厌恶,而一只母狗行经却在她心中激起一股快乐的温情,如何解释这一切?我认为答案很简单:狗从未被逐出过伊甸园。卡列宁对肉体与灵魂的两重性一无所知,不知何为厌恶。所以,和卡列宁在一起时,特蕾莎感到非常快乐,安宁。(因此,把动物看成有生命的机器,把奶牛当成产奶的自动机器,是极其危险的:人就这样斩断了其与伊甸园相连的那根细线,因此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在时间之虚无中翻飞,也不能给他以任何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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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哭,怪不得我那么爱猫,一只小猫就是一个伊甸园。
女人的月经令特蕾莎厌恶,而一只母狗行经却在她心中激起一股快乐的温情,如何解释这一切?我认为答案很简单:狗从未被逐出过伊甸园。卡列宁对肉体与灵魂的两重性一无所知,不知何为厌恶。所以,和卡列宁在一起时,特蕾莎感到非常快乐,安宁。(因此,把动物看成有生命的机器,把奶牛当成产奶的自动机器,是极其危险的:人就这样斩断了其与伊甸园相连的那根细线,因此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在时间之虚无中翻飞,也不能给他以任何鼓舞。)
💡
这是一种无私的爱,因为特蕾莎对卡列宁无所求。她甚至不要求爱。她从不提令夫妇头疼的诸如此类的问题:他爱我吗?他曾经更爱过别人吗?他爱我是否比我爱他更深?这是些探讨爱情、度量其深度、对其进行种种猜测和研究的问题,也许正是它们将爱情扼杀了。如果我们没有能力爱,也许正是因为我们总渴望得到别人的爱,也就是说我们总希望从别人那儿得到什么(爱),而不是无条件地投入其怀中并且只要他这个人的存在
💡
她养它不是为了改变它(而男人总想改变女人,女人亦想改变男人),而只是想教它一门基本的语言,使它得以与人类彼此理解,从而共同生活。
💡
尤其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将牧歌献给另一个人。只有动物能做到,因为它没有被逐出伊甸园。人与狗之间的爱是牧歌一样的。这是一种没有冲突,没有撕心裂肺的场面,没有变故的爱。卡列宁围绕在特蕾莎和托马斯的身边,过着建立在重复之上的循环生活,并期望他们也这样。
💡
人类之时间不是循环转动的,而是直线前进。这就是为什么人类不可能幸福的缘故,因为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望。是的,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望,特蕾莎想

7

💡
可你的使命是做手术呀!”“使命?特蕾莎,那是无关紧要的事。我没有使命。任何人都没有使命。当你发现自己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使命时,便是一种极大的解脱。”

大写的牧歌与小写的牧歌

💡
就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而言,幸福就在于其牧歌的实现,而不幸则在于其牧歌的毁灭。
💡
所谓天真之牧歌的这两幅图景确实具有同样的基本特征。且说其中的两条,它们紧密相连:一是对个体的取缔,二是对界限的抛弃。
💡
这些图景的最惊人的特征便是孤独,或至少是它们所置身其中的一种窄小的私密氛围。
💡
真正的孤独不仅要远离群体,尤其要彻底地分离,由此而断绝一切交流;通过彻底的分离,群体和牧歌之欲望被彻底剥夺其资格。就其根本而言,凡孤独者,即私人的牧歌之英雄,都是一个逃逸者。
💡
。换言之,在这里,牧歌的条件不是超越,而是后退;不是对禁忌的侵犯,而是更为彻底的侵犯:对侵犯之侵犯。